整理:蔡凱琳(項目及媒體幹事)、周嘉盛(義工)
香港性文化學與明光社合辦系列講座—《法律不外乎道德 ─「法律、道德與信仰」網上講座系列》。2020年12月5日(星期六)晚上9時至11時透過Zoom在網上舉行第二講《法律真的能與道德分家嗎?─ 批判傷害原則》。講員為關啟文博士(香港性文化學會主席;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教授)及鄭安然先生(香港性文化學會署理辦公室主任)。以下是當晚重點,大家也可在Youtube重溫講座片段。
法律目的
鄭安然先生首先介紹法律的其中一個目的,是一套制度規範個人的行為。如果違反法律,犯事者會被判不同程度的處罰,處罰內容大多是限制個人自由。有些人認為愈自由愈好,盡量以最少法例限制個人自由。而這想法也流行於今天的新一代,成為他們的常識。在幾年前香港的父女亂倫案中,網上也有部份言論認為他們沒有問題,因為沒有傷害他人。這就是「傷害原則」,認為法律和道德可以分開,只要不傷害他人,就不應以法律禁止該行為。但只用傷害原則作立法理由合理嗎?關啟文博士進一步為我們分析和拆解。
法律禁制自由的基礎
關博士指出不同社會利用法律禁制自由的基礎都不同。有些國家認為和諧穩定更重要,有些國家認為自由價值較為重要。這個差異反映各國具有不同的法律哲學,牽涉透過法律禁制人們行動的不同理由。
現時有4個立法禁止人們行動的理由:
(I)基於傷害的禁止(Harm-based Prohibition):一項刑事法是合理的,如果它可以防止人們傷害他人。例如:禁止謀殺。
(II)冒犯原則 (Offense Principle):一項刑事法是合理的,因為它可以防止對他人帶來嚴重冒犯。例如:禁止在公眾地方性交。
(III)家長主義 (Legal Paternalism):一項刑事法是合理的,因為它可以防止人們傷害自己。例如:要求電單車司機配戴頭盔。
(IV)道德立法論(Legal Moralism):防止道德上不良的行為,是支持刑事法的一個很好的理由,即使這種行為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或冒犯。例如:即使成年人雙方同意也禁止亂倫。
傷害原則
傷害原則(Harm Principle)由彌爾(John Stuart Mill)提出,一個人不應該直接對他人身體造成實際傷害。但這個「傷害的禁止」並不包括對自己造成傷害和自願傷害,亦未有清晰列明能否間接傷害、非身體傷害、傷害環境或動物等。
一個社會擁有較多的法律,就是對自由約束愈大。換言之,只以傷害原則制訂法律,市民可享有更多自由。因此彌爾認為只有(I)基於傷害的禁止,才能是立法理由,其他立法理由都是非充分的正當理由。關博士也提出了其他政治哲學家的看法,如只接受(I)和(II)的Joel Feinberg和接受所有四項理由的Devlin。關博士也介紹數十年來Hart-Devlin辯論的延續和重新評估,表示不少當代哲學家也傾向對「把Hart描繪成勝利者」及「傷害原則是絕對真理」的看法表示質疑(包括Jeffrie Murphy、Peter Cane、Larry Alexander)。最後,講者提出質疑傷害原則的理據,包括「傷害」的模糊概念、刑罰量刑中人格報應主義論證、不同種類的自由程度論證及反例論證。以下簡介反例論證的觀點。
反例論證
以下將舉兩個例子,說明除了(I)基於傷害的禁止外,其他立法理由是有存在的價值。
一、審美與環境法規
法規規定需要保存自然環境和環境美觀。即使沒有造成嚴重利益損失,蹂躪環境都是令人討厭和惹人反感(Alexander, 2010, p.78)。例如《保護海港條例》、《古物古蹟條例》等。這法例禁止的行為沒有傷害其他人,基本上基於道德感覺,但自由主義者亦會同意此法例,背後的理據是(IV)道德立法論。
二、自願角鬥士比賽
自願角鬥士比賽指雙方自願打鬥,致死方休。大家了解規則和結果,簽署合同,全屬自願,但任何文明社會都會禁止此類比賽,背後卻是道德原因,如比賽美化殘酷、輕視人類生命尊嚴;破壞觀眾人格,鼓勵殘酷具有「娛樂性」;商人利用殘酷賺錢不道德。
以上立法例子沒有建基於「傷害他人」,同時涉及道德價值,甚至自由主義者也會支持這些法例的成立。因而可見,傷害原則難以成為普世標準,這些反例顯示道德價值可以看為對不少法律的合理支持。正如哲學家Larry Alexander所言:「自由主義者對道德立法論的否定是高度選擇性的……我心底深信,我們都是道德立法論者。」所以,要爭辯的並非「是否原則上能為道德立法?」而是「應為那種道德立法?」
然而,講者重申,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可以一直訴諸道德考慮來支持法律禁止。否則,社會將變得過於專制。我們還認識到,自由是一項重要的價值,需要與各種重要的道德價值相平衡。需要考慮所有贊成和反對的論點,根據具體情況確定有關困難案件的最佳解決方案。
【註:本文原刊於「性文化通訊」第三十八期。】
蔡凱琳、周嘉盛整理,〈「法律真的能與道德分家嗎?批判傷害原則」網上研習組花絮〉,《性文化通訊》第三十八期,2021年5月25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