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婉珊(研究主任)
「瘋潮」一詞借用自差不多一年前出版書本的翻譯名稱《不可挽回的傷害——誘拐我們女兒的跨性別瘋潮》(Irreversible Damage – The Transgender Craze Seducing Our Daughters)。作者斯爾(Abigail Shrier)用「craze」一詞原意是取社會學詞彙的意思——一種像病毒一樣傳播的文化狂熱,並非貶義的。然而觀乎跨性別運動種種反智操作和狂熱,「瘋潮」一詞即使按照字面意義,其實也合適不過。
美國衛生及公共服務部(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, HHS)於5月10日公布,禁止性別的歧視將納入性傾向和性別認同,意味所有受HHS資助的健康服務和活動,包括保險計劃,將受規管。早於美國總統拜登上任首日,2021年1月10日,即簽署了行政指令,要求打擊LGBT歧視。今次的政策只是延續其方向的其中一項。另外,英國愛丁堡大學(Edinburgh University)向講師發出「微侮辱」(microinsults)指引,說明哪些言論會冒犯跨性別人士,應避免使用,譬如:「當我小時候,我想成為一個男孩。」或「所有婦女討厭行經」等。除了不應過度關注男女身體的性標記外,講師更被鼓勵在電郵中加入想被稱呼的代名詞,以及在校園裡佩戴彩虹飾物,以表示對跨性別群體的支持。「男」和「女」也不能用,連只有男女兩性這種客觀現實也是禁言。還有,5月11日英國政府宣布計劃立法禁止「更正治療」(conversion therapy),即將諮詢公眾。這些都是最近發生的事,跨性別「瘋潮」看似仍如日方中。
英國標誌性高等法院案例:Keira Bell
然而事情沒那麼簡單。可以由去年(2020年)底,英國高等法院就貝爾(Keira Bell)一案的判決談起。現年23歲的貝爾,在16歲時到全英國唯一的兒童及青少年性別診所(Gender Identity Development Service, GIDS)求診。那時只經過三次,每次一小時的約談,便獲處方青春期阻斷劑(puberty-blocker),展開變性的醫療程序。20歲時,貝爾進行了切除乳房手術。然而不久後她的性別焦躁消退,她重新認同自己的女性身份,可是對身體做成的傷害已無法逆轉。貝爾認為性別診別沒有好好把關,不應讓心智尚未足夠成熟的兒童,進行影響一生的醫療決定,遂向法院提告。三名法官在檢視現行的研究數據後,一致裁定16歲以下的兒童,不太可能就使用延遲青春期發育的「青春期阻斷劑」所導致的身體後果,作出知情同意決定。
法官表示,13歲或以下兒童更是幾乎不可能有能力作出知情同意決定;至於16-17歲的兒童,雖然現行法例已假定他們有能力作出知情同意決定,但基於相關治療仍處於發展初期,缺乏數據,法院要求醫生事先取得法庭批准,才向他們處方變性藥物。法官曾問及,求診的性別焦躁兒童患者當中,同時患有自閉症的統計數字。獲告知有關數據雖然有記錄在患者病歷中,但卻沒有統計數據,令法官不滿:「同樣,我們發現缺乏數據分析——也顯然缺乏對該問題進行調查,令人驚訝。」性別診所在判決後,已根據裁決即時停止向16歲以下兒童新症處方青春期阻斷劑和跨性賀爾蒙,但同時就裁決提出上訴。
就在裁決頒下後不久,國民保健服務(National Health Service, NHS)發表未經同儕評審的研究報告,顯示出青春期阻斷劑,並非如跨性別運動支持者宣稱般,治療只是爭取時間讓「跨孩子」探索性別身份,沒有長遠後果。性別診所追蹤了44名獲處方青春期阻斷劑的兒童,結果發現當中98%兒童之後會接受跨性賀爾蒙——即是只有一人沒有作出這決定。這些醫療程序將導致這批兒童有很大機會不育。
貝爾回想當初向GIDS求診時飽受情緒困擾,變性除了不是解決方法外,更是另一個深淵:「我是一個不快樂的女孩,需要幫助。相反,我被當作實驗來對待。隨著年日漸長,我發覺性別焦躁是我種種痛苦的症狀,而不是原因。開始醫學變性五年後,我開始逆轉變(detransitioning)的過程。發生在我身上的後果是深遠的:可能會不育、失去了乳房和無法餵哺母乳、生殖器萎縮,以及聲音和面部毛髮已經永久改變等等。」
缺乏研究數據 「跨孩子」治療屬實驗性質
「跨孩子」的治療爭議已持續了多年。NHS於2020年9月委託獨立評審檢視公營兒童及青少年性別診所的服務。近年,歐美青少年向性別診所求診的人數急升——當中以青少女的升幅尤為顯著,而圍繞他們的醫療服務的爭議不斷升溫。GIDS過去數年一直被詬病,過於輕率向求診青少年處方青春期阻斷劑或跨性賀爾蒙,或會不必要地把他們推上變性之路。然而跨性別運動組織卻堅稱,這些是防止他們自殺所必須的藥物。爭議不斷下,NHS遂委託英國皇家兒科醫學院(Royal College of Paediatrics and Child Health)前院長卡斯醫生(Hilary Cass)領導獨立評審小組,檢視青少年性別診所提供的服務。到今年3月,英國國家健康與照顧卓越研究院(The National Institute for Health and Care Excellence, NICE)發表兩份研究報告,分別指出用於兒童及青少年的變性藥物——青春期阻斷劑及跨性賀爾蒙(cross-sex hormones),就其功效及安全性而言,迄今的研究證據確定性極低(very low certainty)。這兩份NICE回顧研究報告,正是上述獨立評審的一部分。
到最近,瑞典卡羅琳斯卡醫院(Karolinska Hospital)的附屬兒童醫院(Astrid Lindgren Children’s Hospital, ALB)發出新指引,停止向18歲以下求診兒童或青少年處方變性賀爾蒙藥物,包括青春期阻斷劑及跨性賀爾蒙。院方只會在經過倫理評估委員會(Swedish Ethics Review Authority, EPM)審批的臨床研究中,才會提供有關治療。ALB是瑞典首間提供兒童性別焦躁症診療的醫療機構,自2000年投入服務後,已診斷超過700名有性別焦躁問題的兒童或青少年。院方的新指引指,瑞典當局(State Agency for Medical and Social Evaluation, SBU)於2019年進行的調查發現,無論是賀爾蒙治療的長遠影響,或是近年求診青少年急升的原因,現時均缺乏科學研究數據。基於病人安全為先,院方現只向參與經審核的臨床研究的青少年提供賀爾蒙療程。院方亦憂慮現時對變性藥物治療的長遠後果所知甚少。這些治療可能充滿廣泛且不可逆轉的不良後果,包括心血管疾病、骨質疏鬆症、不育、增加癌症風險和血栓等。這使得求診患者和家屬難以就治療的好處與壞處作出適當的衡量。
最有先見之明的,應數到芬蘭,該國於2020年已經更新了治療兒童或青少年性別焦躁症的指引,建議首先由心理醫生診斷,尤其是那些在小時候沒有性別焦躁徵狀的個案。
人權專家和組織反動
不僅國家級研究所發現近十數年席捲歐美的「跨孩子」治療哲學沒有多少實證研究支持,連一向高舉人權旗幟的專家和組織,都有「鬆動」的跡象。今年4月,提倡LGBT權利的《日惹原則》(Yogyakarta Principles)的其中一位聯署人權學者溫特穆特(Robert Wintemute)公開承認,討論和制訂《日惹原則》時,沒有考慮到婦女權利。雖然《日惹原則》沒有國際法地位,卻對往後跨性別權利在歐美地區的發展造成極大影響。溫特穆特解釋:「大家認為跨性別人士一直遭受痛苦,而且他們說這是他們需要的——在2006年,我們還未了解到毋須手術和自我認同的含義。記憶所及,沒有人想及擁有完整生殖器官的男性,獲得進入女性空間的情況。」溫特穆特當時假定了大部分跨性別女性(原生性別為男性)都會進行性別重置手術。如今他才發現,《日惹原則》第3條甚至沒有設下任何改變性別身份的條件,包括醫學診斷或現實生活體驗期等。對於在2017年新增的十條原則——溫特穆特甚至沒有獲邀參與新聯署,溫特穆特更感吃驚,因為它要求國家必須「終止在身份證明文件上登記個人性別(sex and gender),例如出生證明書」。他道:「可能意味著婦女將不再作為法律類別存在。」
英國平等與人權委員會(Equality and Human Rights Commission, EHRC)的突然轉向最令人意外。最近他們被發現已悄悄取消了發出跨性別全國性指引。原本草擬中的指引提到,假如女子學校基於生理性別拒絕跨性別女生(原生性別為男生)入讀的話,可構成「間接歧視」;假如一名女生正式轉變為男生身份,則必須容許該生繼續就讀,否則校方可構成「直接性別重置歧視」。此外,一般學校可設立中性洗手間及更衣室,或容許跨性別學生使用其認同性別之設施,包括需住宿的外遊活動。校方必須容許跨性別女生參與女生體育課。而假若教師拒絕稱呼跨性別生的新名字,或其所認同性別的代名詞,則或已觸犯法例。然而現時EHRC發言人證實,以上指引草稿已被廢除。
最意外的,是新EHRC主席改弦易轍,決心捍衛信仰和言論自由。實際行動是介入福斯泰特上訴案(Maya Forstater v Centre for Global Development),爭論福斯泰特堅持生理性別是真實且重要的觀點應受到平等法保護。跨運對EHRC的介入行動極為不滿,發表聲明抗議:「你們選擇介入一個案例,去爭論所謂的『對心理性別持批判態度(gender critical)』是應受保護的哲學信念,令我們感到挫敗。」數十年前,LGBT運動起步時,他們要求社會寬容,縱使不認同他們的行為,都應該讓成人有選擇的自由。今天,社會對他們已非常寬容,他們卻倒過來,要整個社會接受他們那一套「無邊無界」的價值觀。
上述種種並非個別事件,要知道從前無論是法庭、人權專家、醫學專業團體和歐美左翼政府等均一面倒擁抱跨性別意識形態。然而當這股瘋潮愈演愈烈之下,對婦女和兒童的影響再也沒法掩蓋掉。只是今天的成果,著實有賴一班現時被標籤為「TERF」(trans-exclusionary radical feminist)的女性主義者和盟友們,鍥而不捨地質疑跨運意識形態。
延伸閱讀:
Transgender Teens: Is the Tide Starting to Turn?
https://www.medscape.com/viewarticle/949842
【註:本文原刊於「性文化通訊」第三十八期。】
陳婉珊,〈跨性別「瘋潮」開始退潮了嗎?〉,《性文化通訊》第三十八期「跨性別運動知多D」專欄,2021年5月25日。